第四章 奴心

　　养心殿内案牍上的殷弘正是奋笔勤书，朱色的御批如同疾风一般落下。穿越过来这几天，他倒是对于国家政事也熟悉了不少，近日来批改省心了许多。

　　只是依着他从前作为公司总裁时的经验来看，这后来提到的乾隆年间多年的祸患――大水，怕此时便已是早有端倪。

　　他抬腕抿了一口浓茶，这是他特意嘱咐人泡的，提提神。殷弘轻轻揉了揉眉心，却是甚感疲乏，正欲唤李玉摆驾延禧宫时，却见外头的王钦却满面谄笑着小跑着入殿来了。

　　“万岁爷可是累着啦？哎哟，慧妃娘娘心里可惦记着皇上，早早地就在承乾宫就预备下了红枣枸杞茶，热腾腾的，可是一心等着皇上呢。”

　　殷弘心中嗤笑，这王钦果真是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如今她也得敲打敲打他，好告诉他，这王钦的主子可只有一个――那就是殷弘。

　　殷弘垂下眸子来不接话，愣由着王钦一个人在地下干笑着，待王钦已是腿脚酸软不堪的发抖时，他方才悠悠开口道：“你这差事如今当得愈发好了，朕方才左右瞧不见人伺候，你又将李玉遣去做事，朕问你，你刚刚去哪里了？”

　　王钦当差已久，闻言登时便是脑门上冷汗直下，慌忙之中一下子“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哆嗦的颤着身子道：“皇上恕罪，皇上恕罪啊！奴才，奴才刚刚……”

　　王钦后头几个字自己也说不下去，殷弘冷哼一声，也不屑去看他，只冷冷道：“你的架子摆的好，朕倒是不晓得，如今竟还有奴才遛弯不顾主子的事儿了？”

　　王钦连连磕头，口中是不住的求饶。

　　殷弘嫌恶地看着他，偏过头去。可到底如今未到时候，他王钦还是得留下来的。

　　殷弘遂蹙眉不悦道：“王钦，你自行去慎刑司领板子，这个月的俸禄便不用领了。”

　　王钦身子一瘫，气若浮龙道：“奴才谢，谢皇上恕罪……皇上大恩大德，奴才，奴才谢皇上……”

　　殷弘不耐烦般地摆了摆手，示意其下去后，自己却是满面愁容。

　　他先前固然有意将慧妃撤绿头牌的事儿扯到了金玉妍身上，可到底慧妃那一竿子人混迹后庭多年，也不是个吃素的，怕也要怀疑至青樱的头上。

　　殷弘素来不爱从前的乾隆皇帝的所作所为，他从不认为冷落是对青樱最好的保全手段，可这事到如今，他却方才知晓一切都是他想的太简单了，皇帝固然护的住青樱一时，却护不住她一世。

　　“李玉，摆驾长春宫。”

　　与其如此，倒不如好好打点着这后宫中人，不叫她们起了不该有的歪心思。

　　“皇后娘娘，这是这个月的彤史，请娘娘过目。”递上本子的是徐安，谄媚的声儿一尖一尖的。

　　琅璍扬面令莲心接过来再递给自己，一侧素心示意徐安退下。

　　琅璍翻着本子随意道了一句：“怎么本宫听说王钦方才去了慎刑司领板子了呢？”

　　莲心手尖一颤，眼中极快地闪过一丝阴翳，却无人注意到。

　　素心一听慌忙放下了手中的果盘诧异然道：“这是怎么回事呢？王公公不是皇帝身旁的最得力的大太监么？”边说着，边有意瞧着莲心看。

　　琅璍抬首，亦随着她看去，只不过一眼，却仍让莲心感到有些心寒。她是个剔透人，不是不知道皇后娘娘打算让她与王钦对食，可那王钦是谁？除去皇帝大太监一个荣耀名号外，就是一个身有残疾的阉人罢了。

　　而素心却是个冷心的东西，暗地里还带着喜色嘲讽自己。可莲心不晓得，原本皇后是打算指了素心作对食的，不过金氏亲自说了情免去罢了。

　　这些若是让莲心晓得，那怕是更加心中极寒不已。

　　故莲心面上若无其事一般，心里头却是从听见王钦遭罪后欣喜不已。她理着一边儿的毛线团，佯似随意道：“他好似是为着慧妃娘娘说话，被皇上恼了来着。”

　　莲心是晓得真相的，不过她半句假话真话的说着，谁也不晓得到底是真还是假。

　　琅璍闻言，双眸微敛，捧着彤史的手微微一顿，旋即面上仍是从前一般无二的端庄沉稳，神色端然：“好了，都也别瞎嚼舌根，你们去整理整理库房，小心小丫头们有些差错，自己都不知道的。”

　　素心莲心齐齐允诺，皆垂首恭敬地退了下去，却是各自暗面上神色不一。

　　琅璍见她俩出去，自己略略蹙眉，伸手揉了揉太阳穴轻声呢喃了一句：“倒是奇怪，皇上给了乌拉那拉氏贵妃的荣耀，却是恩宠尚不如纯嫔等人呢。”

　　靠近琅璍的一侍花宫女闻此垂首忽婉润出言道：“皇上这是敬重娘娘，贵妃娘娘再如何，那也是个妾室，如何也比不得皇后娘娘。”

　　琅璍挑眉颇感兴致地瞧着这宫女――衣着倒是规规矩矩的，同一般的婢子无二分别，是内务府统一置办的秀蓝色无花布衣，梳着两把头，头发上也无丝毫的装饰。

　　琅璍惊奇，这宫女倒是素净，虽自己不允宫人穿红戴绿的，可这个年纪的哪个不爱漂亮，多也是暗地里做着手脚打扮的。

　　琅璍面色淡淡的，启唇是一阵上头人自然的威严：“你这丫头倒是很会说话，抬起头来给本宫瞧瞧。”

　　那宫女动作恭顺，轻轻盈盈地抬首，却是很懂规矩，目既不对视琅璍，又也不显得小家子气，瞧起来却是一番的官家闺中小姐风度。

　　她的模样倒是算得上是清秀，柳梢眉鹅蛋面，也算得上是个美人，只是放在这佳丽三千的后宫中却是有些不够看的。不过这张脸让人瞧着心里舒服，又不像旁人一样涂脸搽粉的，难得的素净清爽。

　　琅璍心中略略放下心来，可却是不知怎么的，总瞧着她极像一个人。是谁？琅璍自己一时间却记不清了，迷迷糊糊的又好似还有些许印象。

　　富察琅璍不觉蹙眉，又凝神仔细瞧着她好半晌，却还是没有得出什么结果，只得挥了挥手示意其下去，不再想其他。

　　那宫女眸中霎时闪过一瞬的不甘与野心勃勃，却是伪装的极快，不过合目的片刻便如同寻常。

　　她依言退了下去。无妨，无妨，搭不上皇后又何妨，只要让她见着了皇上，那便是万事顺遂。

　　素心比莲心率先归至富察琅璍身侧，轻轻地福了福身子。琅璍合上彤史，沉目瞥其，一字一顿道：“慧妃同王钦，究竟是什么个关系？”

　　素心敛下眸子，声音低低的却是字字铿锵有力：“往常奴婢倒是不知晓这些，如今一探查方知那王钦原是脚踏两条船的货色，竟是双面儿卖着娘娘与慧妃的好处。”

　　琅璍冷哼一声，搁下茶盏的力度不免大了些，“咯噔”一声在偌大而又安寂的长春宫中显得格外响彻。

　　“本宫还当他是忠心耿耿，原来不过是个吃里扒外，表里不一的混账东西。”琅璍的声音中略带着怒气，她粗粗喘了几口气，却是旋即又平静下来，恢复从前的沉稳大气，“不过既然皇上也瞧不惯他这副模样，那你也小心看着，皇上怕是在一时半会还脱不了对王钦的依赖，只要时机一成熟，便好好地待他就是了。”

　　素心敛目，她跟随琅璍多年自是于心了然，微微颔首福身，便领命退下。

　　皇帝的仪架摆到长春宫时，已是薄暮冥冥天色昏暗时。琅璍本以为皇帝应是休在了养心殿或是金玉妍处，却没有想到竟是来了自己这儿。

　　她忽地想起了早上的那位小宫女，且不说旁的，至少她的话听着还是很叫人舒服。

　　琅璍微微一恍神时，皇帝已由着婢子伺候脱下来大氅，如今虽是近了初春，可北地的天气仍旧是寒凉，大氅更是万万少不了的。

　　琅璍忙迎身上前，含着一缕和婉的笑意，双手芊芊递给皇帝一盏茶水，笑吟吟道：“近来皇上朝中事儿繁忙，天气又是早晚寒凉多变的，皇上也要注意小心着身子。臣妾方才备下了紫参枸杞茶，正是明目健身的好东西，皇上也多喝些才是。”

　　殷弘笑着握住了琅璍的手，摩挲着顿了顿道：“皇后顾念着朕的身子，却怎么忘了自己的身子？手这样的冷冰冰，怕是自己不上心注意了。”

　　琅璍双颊微红，多了一丝丝的女儿家情态，倒是格外惹人喜爱：“臣妾哪有皇上说得那样娇贵，不过是方才忙着忘记带上汤婆子罢了，不碍事的。”

　　殷弘牵着她坐下，轻轻叹了一声道：“咱们夫妻情分也多年，却是难得说几次体己话，朕晓得你盼着永琏成才，可他毕竟是个孩子，身子又弱，何苦如此刻苦督促他。”

　　皇后神色略变，却只是一瞬间的事。殷弘定定地看着她道：“朕知道琅璍你担心什么，朕如今只告诉你，永琏不仅是我们的嫡子，更是这大清的太子。”

　　琅璍震惊不已，全无往常沉稳大气模样，殷弘心中感慨，若不是永琏的早逝，皇后也不至于变得越来越狠毒，而身子也越来越虚弱。

　　琅璍愣愣地瞧着殷弘：“皇上……”

　　殷弘牵着她的手，笑的温润和煦：“琅璍，你是一国之母，有很多事情，不是你该沾惹的，也有很多事情，不是你该要去做的。”

　　琅璍一顿，福了福身子，轻轻道：“臣妾晓得了。

　　殷弘满意的笑着，颔首不语。

　　红帐撒下，是一夜龙凤火烛交缠，红影散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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