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汹涌

　　一眨眼间乾元元年的二月晃身而过，三月春天的明媚一扫冬日的寂寥，宫中女眷各个皆换上了娇柔的扮装，正如同三月里的娇嫩春花儿，尽着全力展现自己的妩媚。

　　可似乎在三月天里的所有好运气都许了那位新秀敏答应。

　　敏答应，这个众人眼中貌不出众的女子，得宠的势头却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扶摇直上。往昔承乾宫启祥宫的热闹被她打破，除了长春宫的皇后富察氏还是常有帝恩，其他的妃嫔便是十天半个月也不得窥见圣颜一面。

　　更是在初入元年的一月前的年底家宴上，皇上又提了提敏答应的位份，成了敏常在。她的来势亦是愈发显得冲冲，只是叫人更加忌惮的，并非她的恩宠，而是她的面上的宠辱不惊，仿佛这一切一切，都是她应得的。

　　青樱时常注意到，那敏常在的宠辱不惊下，是对着皇后的一丝又一丝的恨意与算计。这不免让青樱心惊，而在敏常在规规矩矩的动作下，不知是掩藏着什么恶毒狠辣的心思。只是皇后一干子人似乎都未曾察觉过，对她的态度一如往常，淡淡的，却又不远不近。

　　延禧宫中，镂空雕花的熏炉中淡淡的沉水香氤氲满室，一瓶随意插着摆放着的寒梅已显得有些颓废之态，想必定是插花主人的心思不在这上头。

　　青樱倚在软榻上，歪着头轻轻拨弄着这寒梅，叹了口气道：“如今是第几日了？”

　　海兰垂首忙活着手中精致的活计，闻言不过微微抬首，停滞了半晌方才低吟道：“满打满算，也五六日了。”

　　“唉……”纯嫔看着海兰手上的活计道，“那敏常在竟是不想这般的得宠，皇上前朝事忙，这月不过才进了后宫十几日，她便占去了五六次，就是皇后娘娘也不过才三次，更别说咱们，就看看承乾宫启祥宫，如今是什么光景就晓得。”

　　海兰搁下了手中的活计，揪紧了眉头若有所思道：“算起来这三月里头，日子竟是被她敏常在占光了？”

　　青樱也不接话，只轻轻摇头道：“如今到底是真真开春了，前些日子在长春宫请安，皇后娘娘好似还提到皇上又要晋敏常在的位份，说是她善解人意，性子又柔顺的。”

　　纯嫔惊呼了一声：“什么！她前些日子才成了个常在，如今便是要晋为贵人，那来日，要是诞下一儿半女的，岂不是……”

　　纯嫔愈想愈害怕，拧着帕子张皇不已。她的恩宠素来不多，也就因为着三阿哥方才不受冷落，若是敏常在诞下皇嗣，那岂不是又有帝宠，又有皇子？而且还是这皇帝登基的第一子！

　　纯嫔是这般想的，可宫中哪个人又不是这般想，就是最为云淡风轻的海兰，也为着青樱一日少似一日的恩宠而挂心着。

　　这件事情，终究是惊动了寿康宫里的太后。谈及寿康宫，这倒也算是一件大事。本来宫中所有的人的以为，这太后虽不是皇帝生母，可到底是养育皇上多年的养母，况且皇上的生母是个卑贱之人，皇上又好面子，那太后这个慈宁宫自然是要搬进去的，可谁曾想，皇上只恍若性情大变，下了诏书尊自己那位世人眼中卑贱的生母，李金桂为皇太后，上逝号为“孝顺恭”，遂称“孝顺恭皇太后”。又供奉先帝嫡妻孝敬宪皇后牌位尊居慈宁宫，次奉李金桂居下。竟是当场狠狠扫了皇太后面子与里子。

　　太后登时神色大变，她浸淫后宫多年，哪能不晓得其中关系，自己无论搬不搬进去，也都是这紫禁城中唯一的太后，不过是名正言顺的问题罢了。可若是她硬要插手，那想必她膝下仅存的两个女儿必然处境危险。

　　如此一来太后便是不再插手过问后宫任何一件事，闭关礼佛。如今到底是按捺不住了，也可见敏常在的恩宠是何等唬人。

　　寿康宫中的玉盏菊花开的格外娇艳，一朵一朵的皆是水灵灵的剔透，廊上摆满了这花，瞧上去是一片一片的金黄浪潮。

　　“太后您瞧，皇上终究还是对您上心的，这玉盏菊花精贵着，是旧时南国君主的后院花，一盏千金之贵重，如今宫里头，就是皇后那儿的长春宫也没有啊。”福珈扶着太后，一步步在廊上走着。

　　“呵，玉盏名贵，可这小小的寿康宫，却是委屈它啊。”太后嗤笑一声，捻起一块果脯入口细细咀嚼着，“皇帝长大了，翅膀到底是硬了结实了，就是连哀家也没有想到，他竟敢尊那李氏为太后。”

　　福珈深知太后心中郁结之处，却也晓得此事难以断绝，皇上既尊了李氏为太后，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何况是帝王。自然是不可能再收回成命的了，也算是给了太后一个警告。

　　福珈宽慰道：“寿康宫到底是不如慈宁宫宽敞明亮，委屈您了。不过就是那李氏成了太后又如何，左右不过已经入土，能耐太后您如何？”

　　太后摇摇头，悠悠叹了一声道：“哀家哪里是怕委屈了自己？只是哀家膝下还有一个未曾出阁的公主，哀家不能不为她打算着。”她也不接话，只道，“前些日子吩咐你做的事可做好了？”

　　福珈恭敬道：“都好了，那白氏的琵琶弹得愈发精进了，身姿窈窕，就是这相貌，说是清秀，可也只算得上是中上之姿罢了。”

　　太后戴着护甲的手轻轻抚上脚边团团拥簇的玉盏，忽地猛然掐下一朵来，锐利的护甲刺如花中，“哀家要的，就是她的容貌平平，若是难得一见的倾国倾城貌，那怕是尚在襁褓之中，就要被人辣手摧花了。”

　　福珈了然，接过婢子手中备着的帕子，递给太后恭顺道：“太后圣明。”

　　太后用帕子细细的擦拭着手，饶是她精心保养多年，可到底是岁月不饶人，一丝丝的纹路也渐渐爬上了她的手背。太后似漫不经心般道：“咸福宫那位的势头可谓来势汹汹，怕是合宫众人也难有几个可以安心的。不过这样最好，她们斗得死去活来，咱们的人，也就能够安安稳稳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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