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礼物

佣兵出神的扫过裘克同样狼狈的姿态，眸光微烁，他张了张嘴，干巴巴的询问还没说出口，裘克便怒不可遏的抓住萨贝达的肩膀将其再度摁回树干上。

  指腹触及到的是湿漉且被风吹得冰凉的布料，红发小丑咬牙切齿的瞪向对方冷若冰霜的瞳眸。一时间话语也有些哽塞，唇瓣蠕动，最终他还是把原本想说的话咽了回去，语气充满恨铁不成钢的无奈。

  “你就不知道避一避雨再来？不过想想也知道你这个家伙肯定不在乎天气……事先声明，如果不是约瑟夫那老头子拦着我，我早就过来了。”

  裘克嘟囔的说着，似乎是在解释自己为何迟到。

  就在刚才：裘克在监管者宿舍前思后想认为应该九点出门，因为他想着那个雇佣兵估计也是个争强好胜的主，不打完排位不会赴约。而且他也有私心，他想到之前萨贝达只身孤影的待在榕树那时，便是差不多那个时间段。

  某种程度上来说，佣兵和小丑的思维模式倒是一拍即合，有股诡谲莫辨的默契。

  结果到了时间时，裘克前脚刚要踏出门，后脚就被约瑟夫拦了下来。约瑟夫卯足了自己强硬的态度把裘克阻碍在客厅，后者嫌恶对方总是干涉自己的行为以及不知所云的过度关切。

  瓦尔莱塔当时见状，还凑过来好奇尚异的询问裘克下雨天是要去干什么，被红发小丑三言两语的想搪塞过去……

  时间在此刻对裘克而言流逝得很快，他望着外边加大的雨势，心也随着那雨滴越来越沉重。裘克不由得想到那个虽是冷漠可性情执拗冲动的雇佣兵，想着那臭小子不会蠢到不躲雨吧？

  好像还真是萨贝达干得出来的事……！

  须臾间，裘克的耐心彻底消失殆尽，他寻着机会终于抓到两人交谈的空档不顾外头的瓢泼大雨，火急火燎的倏然撞开两人冲出大门。

  耳廓旁是淅淅沥沥的雨水声，因跑动的原因，斜风细雨尽数砸在裘克略显狼狈的前行身影上。寒风刮得他皮肤生疼，尤其是断肢的切面部位根本无法经受这种折磨，隐隐约约开始泛起蚀骨的疼。

  但裘克没怎么在意，他本就不是养尊处优的贵族少爷。在底层摸爬打滚惯了，对自己的身体情况实在生不起多余的忧心忡忡。

  走到道路尽头，裘克也轻车熟路的选择抄近道的山坡上去——这样更快。不过雨天的坡路实在有些湿滑趔趄、碎石颇多，对于裘克这种一条腿还是假肢的人可谓是更加困难重重，他爬坡的过程中就鞋底打滑了好几次，不过好在他都眼疾手快的抓住了近处的枝条稳定。

  一路有惊无险，但还是不免有些狼狈。

  他赶往目的地时原本还有些犹豫，毕竟他不确定萨贝达是否会前来赴约。按理来说对方现在的行程表现在能说是安排的满满当当，又怎会在意这种连姓名时间都没写的信件。

  胡思乱想期间，他倏然停下脚步。

  裘克视线范围内、眼神聚焦显现的是远处那个雇佣兵浑身湿透的可怜模样。

  ……比他的狼狈要稍微好一些。

  不过，对方的眼神不太对劲。从进入庄园认识萨贝达的第一天起，裘克能肯定自己绝对没见过萨贝达这幅表情。孤独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被人察觉到那份孤独，可守候在心牢的寂寥又怎会轻易被参透。

  裘克凝视着那抹落寞的背影，就算对方背脊挺得笔直也无法遮掩其周遭所不由自主散发出的阴翳——是种索居离群的孤独。

  这臭小子难道是恋家了？

  一时间，裘克竟有些于心不忍对方沉浸在这种氛围中，另一方面也是勃然大怒。

  这傻逼还真不躲雨！！！

  现在雨倒是慢慢开始变小了。骂完后的裘克咬唇撇嘴，过意不去对方等了自己这么长时间，对方现在这惨样好像确实也是自己害的。

  从萨贝达全身都被淋湿的程度来看，至少等了将近四十分钟。想到这他扫视佣兵的衣物唇吻翕辟，刚想补充些什么的时候被萨贝达没有任何情绪波澜的话语打断，倒也没有打算撇开裘克仍然摁压在自己肩膀处的手：“所以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裘克愣住，在萨贝达单刀直入的询问跟端详下眼神飘忽，他抓紧腰间的挎包，耳廓好似因为尴尬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红，几秒后突然下定决心般嘟囔着：“倒也没什么，就是、额……我想、给你个东西？”

  “……什么？”

  “我强调一遍，我给你送这个只不过是因为我把你当成可敬的对手。还有，我也不关心你那糟糕的过去，仅此而已！”

  “……哦。”

  裘克咋咋呼呼郑重其事的模样倒是有些匪夷所思的可爱，萨贝达没来由的想着……

  裘克没管萨贝达是怎么想的，他轻手轻脚的摸索出自己包中放置的玻璃罐，将其拿出塞进萨贝达的怀里，萧条的雨滴不可控的滑落在剔透的玻璃表层上，乍一看倒是亮晶晶的。

  萨贝达下意识垂首俯视，看向这个被塞进自己怀中的物体。巴掌大的精致玻璃罐顶部被软木塞堵塞，里头装着截褐色木块和柔荑的嫩绿草本，让佣兵差点以为这是个装饰用的摆件。

  但他抬眼看见裘克神秘莫测的眼神时，又感觉应该没这么简单。于是他单手抓起那玻璃罐子，小幅度疑惑的晃动几下。

  一刹那间，那瓶身居然开始散发出浮动的柔和光亮，细芒发自罐中的生物。这光亮虽是浅淡却极为柔美，如同迷失航线的船只在雾霭内骤然觉察到远端兀自亮起的、熠熠生辉的灯塔。在黑暗的环境中尤为突兀，勾勒描绘出萨贝达指腹的轮廓。

  也像是——月光……

  萨贝达怔愣片刻，这才定睛一看——那是两只鲜活的萤火虫。

  “你应该明白这个地方是残酷的，但你还是得找到自己的方向，额…或者说，对生活燃起些热情？操，我也不知道怎么形容。总而言之的意思就是，让自己看着精神些，别一副要死不活的死人样。”

  语言组织紊乱导致裘克说得愈发尴尬，他不自在的扯动脖颈处的围巾，把自己的半张脸都埋在内里。

  反正当时自己被困在永眠镇的时候确实是这个不起眼的小生物帮助自己离开的。他理所当然的想着，既然都能帮自己找到回家的方向了，那应该也可以帮萨贝达这个阴暗的煞神找找他自己的目标吧。

  裘克的想法总是这么单纯、直言不讳，是和性格极其不相符的纯粹。他完全没有想过自己的这般付出会不会引起他人的误解和想入非非。

  光是迷途的引路人，或许不足以拯救堕落的灵魂、却足以短暂抚慰一颗沁凉逼仄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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